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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起一片天

      周玉明

      二猛子比村里所有的男人都高出半个头。他像块门板一样,肩膀有门框那样宽,手臂有别人的脚杆那么粗,他身上肉多又结实,捶上去像捶橡皮球。

      二猛子一出娘肚子就有九斤重。娘在床上喊叫了三天三夜,喊得个要死要活,人心惶惶。娘看到肚子里钻出来的一大团肉,寻思,怪不得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值得了。

      二猛子上头只有一个大他十几岁的姐姐,爹娘老来得子,自然把他看得比自己的心肝性命还重,凡事都不敢违他的意,屋里有什么好吃的都先尽着他吃。

      俗话说,会吃才会长。二猛子小时的饭量就不比大人少。他总是吃了一碗,还要再添一碗。村里人好奇,二猛子的肚子究竟有多大?好像从没看到他吃饱过。

      村里有户人家建新屋,弄了一盆好吃的红烧肉给做事的人吃。有人见二猛子走过来,就指着红烧肉对他说,“盆里有五斤肉,你一餐吃得完么?”

      二猛子肚里咕咕叫,想吃得要紧,这下正说到了他心坎上。他大着嗓子答应,“这有什么,我吃就是。”

      二猛子硬是一口不歇,把肉吃得一块不剩。大家伙看得呆了,看得自己肚子都饱了。

      二猛子拍拍肚子说:“吃了这么多肉,可要多做点事。”主人事后对人说:“二猛子做事舍得出力,可当两三个好劳力呢。”

      俗话说,十七八岁的汉,踩塌田坎压崩岸。二猛子十五六岁就力气大得惊人。村里厅屋门口立着两个几百斤重的石墩,一般的小伙子要三四个人抱住,一起用力才能移动。二猛子抱着石墩,用力“嘿”了一声,就移动了。

      二猛子身坯子像菩萨一样,走起路来咚咚地响,站在面前,遮挡了一片光,人会觉得眼前一暗,有种压抑的感觉。

      村里人说,二猛子站在屋子中间,好像要顶穿楼板。站在门外,好像要顶到天了。

      二猛子天生一副憨厚相,脸上总挂着孩子般的笑容。他咧开大嘴呵呵地笑,让人更觉亲切。娃崽们围着他拍手欢呼:“大块头笑了,大块头笑了!”

      二猛子是个直性子,认准了的事就不会转弯,更不会打圆场。好在他遇到事情都按正理办。他要是真的错了,也会爽快认错,两只大手一摊,“嘿嘿”讪笑。他绝不是蛮横不讲道理的人。

      二猛子还爱管闲事。村里有人吵架,吵得不可开交时,二猛子会不声不响站在一边。等到弄清事情的由头,分清对错,他就往中间一挡,脸色严肃起来,眼皮搭拉,眉毛微微竖起,不怒自威,空气似乎静止了。

      他目光一扫,不温不火地说:“你明明不占道理,还不歇口?”“你虽然占理,但该让人处且让人,何必咬紧不放?”他说得在理,又不偏不斜,争吵自然平息了。

      遇到脾气火爆,气势汹汹想打人的,二猛子袖子一撸,平静地说:“咋,想打架?”二猛子没事时,喜欢背着手到处晃悠,遇到有人打招呼,他也只是点头一笑,并不答话。他爱站在村前码头上,望着对面的山发呆。他脑子里想着,想着,又延续了小时候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天有好高好大?天是用什么东西撑起的?是用柱子么?柱子在哪里呢?他目光茫然四顾,把疑问放在心里。

      他从不和別人说起,“哼,他们会晓得?”

      “二猛子又在想天想地了,天上地下的事,哪个弄得清?”村里人背着二猛子说。其实,当面说他也没什么关系,二猛子肚量大着呢。

      春夏之交,草木发疯似地长,天老爷这时却耍起了脾气。连着几日,那雨像倾盆倒水一样地落,后山的水哗啦啦横冲直撞,灌到村里,沟水暴涨,冲进屋里,人们拿着勺子、碗盆往外舀水。整个村子沉浸在惶恐不安中。

      忽然,后山脚下传来了尖厉的喊声,“快来人啦,屋子要倒了,救命啦!”

      “不好了!”村里人明白过来,两脚并一脚地冲过去。

      泥石流已经冲到屋脚,屋子嘎吱,嘎吱地响,眼看要被淹埋了!

      怎么办?

      二猛子来不及多想,不顾一切冲上去,挺直身子,奋力撑住摇摇欲坠的门框。

      村里人冲进屋,救出了躺在床上的病人。

      事后,村里人心有余悸地说:“搭帮二猛子,撑住了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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