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建华
小时候望过年,更多的就是望娘给我们某一个人买一双新雨鞋。有了新雨鞋,就有硬壳包装纸。有硬壳包装纸,就能够做一副牌,为我们守岁增添乐趣。
我们兄弟姐妹每年为“守岁”,都要提前做好一副“土地牌”。常常是姐姐找来一把钝剪刀,将新买雨鞋的硬壳包装纸小心翼翼地剪出一堆红薯片大小的正方形。哥哥找来一支笔尖歪斜的钢笔,在纸片上写上他认为是最标准的字,有“秤”“扁担”“豺狗”“白蚁”“鸡”“土地”等。好像是每个内容都要写四张相同的。写好后,偷偷晾晒,悄悄收藏。
大年三十晚上,爹肯定会拎着一支手电早早出去。
他是大队书记,掌管着上千人。打架扯皮的、讨不到工钱的、茅屋怕火灾的,鸡毛蒜皮的事,他都管。各家坐坐走走,吆喝吆喝。他回来时,基本上是迎新年的鞭炮放过之后。
爹出门了,家里宁静多了。这个时候,“土地牌”就派上用场了。
每轮四个人上场。洗牌、发牌、出牌,上手出“鸡”,下手出“扁担”打“鸡”。上手出“白蚁”,下手放“鸡”吃“白蚁”。这样一来,喊声四起。三十晚上,就听见一晚上的“白蚁”蛀“扁担” 啃“秤”咬“土地”,“秤”称“鸡”,“鸡”灭“白蚁”,“豺狗”咬“鸡”, “扁担”打“豺狗”打“鸡”。
一场相生相克的搏杀,把人世间许多道理阐释得明明白白。
我不知道“土地牌”是谁发明的。一直觉得“土地牌”比麻将牌好。一个人真正把“土地牌”上的理儿给悟透了,就少了许多的自以为是。
我们的牌,一直要打到娘小睡醒来。
娘看我们在热热闹闹打牌,不闻不问。她不紧不慢地将煤灶灶门打开,让火旺起来,然后,将煮熟的鸡蛋,放进冰铁炉锅的汤里。
这时,我们才意识到还有重要任务。
我们急急忙忙丢牌,赶快找早已扯开的鞭炮。打开大门,欢欢喜喜接新年。
不一会,寂静的村庄,被远远近近的鞭炮光照亮。此起彼伏清清脆脆的鞭炮声里,时不时交杂着火铳春雷般的声响。村庄就这样迈进了新年的门坎。
等所有声音停下来,我们嘻嘻哈哈,趁热把娘分好的红枣桂圆甜酒汤煮鸡蛋吃了。马上就有人喊:“还打不打?”
有人打起一长串呵欠。
“不是要守圆岁吗?”有人不依不饶,坚持还要打。
“这已经是圆岁了,明天初一,不许起得迟!”一声喝,爹笼着棉袄袖子回来了,外面肯定很凉,看得出他的脸和鼻子冻得通红。
牌一摊,各自睡觉去了。待来年除夕,再找雨鞋硬壳包装纸,再做新的“土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