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正平
寻觅春的滋味,我是吟着陆游的诗走的——到郊外山地采摘蕨菜。
放翁诗句“箭茁脆甘欺雪菌,蕨芽珍嫩压春蔬”中的蕨芽,在我的家乡是一种极为常见的野菜。早春二月,大地复苏,蕨菜率先拱开潮湿的泥土,伸出卷曲的新叶,欣欣然向春风招手。它们随遇而安,长在向阳的山地、林中、果园,甚至乱石坟岗,一丛丛,一片片,放眼望去,那卷曲的新叶,好似婴儿举起的拳头。有趣的是,我们这里采摘蕨菜,不叫“采蕨菜”,也不叫“摘蕨菜”,更不叫“折蕨菜”,而是叫“扯(zha)蕨子”。当锁定目标后,将拇指与食指放在蕨菜根部,稍用力提,“咔”的一声,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既简单又省事。
蕨菜是野菜中的上品,野菜大多苦涩,蕨菜非但不苦,还有一丝丝清香。陆游曾经用竹笋、蕨菜和野鸡烹制过一桌菜肴,深受宾客青睐,吃得“扪腹便便”,赞叹不已;李白对它情有独钟:“昔日咸阳城,唯餐独山蕨。”可见蕨菜的美味非同一般。
蕨菜又叫“拳头菜”“拳芽菜”“龙爪菜”,《诗经·召南》记载:“徒彼南山,言采其蕨……”意思是说,一位衣着素朴、面容较好的女子挎着小竹篮,缓缓爬上山坡,弯腰采摘鲜嫩的蕨菜,并不时抬头张望,期待心爱的人从山那边走过来。古人采蕨与今人采蕨的方法大同小异,只是如今的乡村,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留下来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几乎见不到年轻女子提篮采蕨的身影。年轻人想家的时候,恐怕只能坐在异乡的饭馆里,品尝着从冷冻库里出来的蕨菜,抒发一下心里的乡愁。
人世间最不能等待的有两种,一是恰好在身边的爱情,另一就是刚采下来的蕨菜——隔了夜或放进冰箱便缺少了那点鲜味。蕨菜的做法极为丰富,清炒,凉拌,打汤,或佐以各种荤菜,尽随人意。妻子最拿手的一道菜是蕨菜炒腊肉。先将当天上市的新鲜蕨菜清洗干净,折成3厘米长短,焯水捞出,沥干水分,腊肉切成薄片,再将干辣椒切成丝,大蒜捣生泥,生姜切成细末备用。炒前,大火将锅烧热,加适量的花生油,放入腊肉小火炒至金黄出油后,加入辣椒丝爆出香味,再将蕨菜倒入锅内,旺火猛炒至蕨菜软烂,加点精盐,然后放入事先准备好的蒜泥姜末,再中火翻炒一下,便装盘上桌。这道菜的特色是,腊肉吸收了蕨菜的清香,油而不腻,香味不散;蕨菜吸取了腊肉的油脂,软烂滑润,清香醇厚。我一餐能多吃半碗饭。
蕨菜也可以干吃。把采摘的蕨菜清洗后,放入开水中沸腾几分钟,捞出来放在簸箕或竹竿上晾晒,让它在春日的阳光下晒透,等干后放在干燥处收藏。食用时,用冷水慢慢泡软,洗净用刀切断,拌些葱姜、辣椒和腊肉一起炒,味道与新鲜的蕨菜稍逊一些。
春天里的蕨菜,虽然没有萝卜白菜大家闺秀那般端庄大气,但它却有小家碧玉那种清新雅致。时令到了,蕨子不疾不徐地拱出地面,举着婴儿般的拳头,左顾右盼,好像对着我微笑,我也禁不住对它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