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宗玉:为岳麓山“代言人”宋之问正名 | 山水洲城记

相链区块链

  10月23日是重阳节,中国人有重阳登高的传统。在长沙,最便捷也最热门的登高地点自然是岳麓山。这个秋天,许多长沙人成为岳麓山的“自来水”代言人,开发出了许多新玩法,包括爱心路线、枫叶路线、小熊路线、玫瑰花路线等。麓山君悄悄告诉你,其实我这儿还有一条尚未被人开发的诗歌路线。

  768年,杜甫游岳麓山,写下《岳麓山道林二寺行》。诗的最后一句是“宋公放逐曾题壁,物色分留与老夫”,说的是初唐诗人宋之问。

  今天,就让我们跟随大作家的脚步,走近岳麓山曾经的“形象代言人”宋之问。

岳麓山是一座“诗山”,不仅有得名于诗的爱晚亭,也有宋之问、杜甫的动人诗篇。陈飞 摄

  

  宋之问,曾凭诗赋《高山引》和其他几首绝句,进入过岳麓山道林寺的“四绝堂”。“四绝”是指宋之问、杜甫的诗篇,沈传师、裴休的书法,后来再加上韩愈的诗篇和欧阳询的书法,演变成了“六衍堂”。

  “攀云窈窕兮上跻悬峰,长路浩浩兮此去何从。水一曲兮肠一曲,山一重兮悲一重。松槚邈已远,友于何日逢。况满室兮童稚,攒众虑于心胸。天高难诉兮远负明德,却望咸京兮挥涕龙钟。

  《高山引》直抒胸臆,动人魂魄,有如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浓浓的悲怆里,没有喊冤叫屈,没有怨天尤人,只有对兄弟、妻小、君王、故园的无尽思愁。

  除了古体诗做得好,宋之问的五言律诗也相当不错。《旧唐书》中记载,宋之问年少成名,“尤善五言诗,当时无能出其右者”。

  不过,宋之问的“污名”,孩提时的记忆中就有些印象。后来每次看到他的名字,我心里便有阴影。

  不是说文如其人吗?如果宋之问真如世人说的那么糟糕,难道这只是他的情绪表演?怎么可能呢?这样清绝的情怀,让人很难相信作者是一个品行卑劣、手段凶残、贪财好色的文人。

  就说那首大家耳熟能详的《渡汉江》,其纯朴的情感,细腻的心思,也是无法遮掩的呀!“岭外音书绝,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无论什么时候读,其清新隽永、简洁洗练、回味绵长的气质,都会扑面而来。

  写这种诗的人,会毫无道德廉耻?不像呀!

  或许宋氏就是人格分裂吧?就在我准备写一篇人云亦云的文章时,却发现很难顺应“民意”,我无法通过各种史料,完成“再踩宋之问一脚”的证据链,反倒从大量自相矛盾的史料和以往不攻自破的逻辑中,发现泼向宋氏的脏水,完全经不住推敲。

  二

  射向宋之问第一箭的人,是与他同时代的文人张鷟。武则天薨了,宋氏也死了,张鷟的《朝野佥载》即刻出笼,其中关于宋氏的丑行如下:“天后时,张岌谄事薛师,掌擎黄幞,随薛师后,于马傍伏地,承薛师马镫;侍御史郭霸尝来俊臣粪秽;宋之问捧张易之溺器。并偷媚取容,实名教之大弊也。”

  张鷟连抛三枚炸弹,不仅是为否定宋氏等人,更意在营造一个丑态百出、人性扭曲、道德沦丧的武周朝政治生态。《朝野佥载》著于唐玄宗时期,有迹象表明,唐玄宗对祖母武则天没有好感,尽管这样,张鷟还是因造谣生事,讽刺时政,而被人弹劾,最后贬谪岭南。

  张岌会不会做薛师的鞍凳,郭霸会不会尝来俊臣的粪便,此文不议,只说宋氏会不会给张易之捧尿盆。

  同张鷟一样,宋之问年少就有才名,弱冠就中进士。690年,女皇初登大宝,宋氏被召为习艺馆学士,教习内庭宫人。其后女皇举办游园诗会,宋氏必在其中,有为数甚多的应制诗可以证明。

  699年,宋之问任司礼主簿、尚方监丞,兼左奉宸内供奉,参与编撰《三教珠英》,整理道、儒、释三家典籍。其时张易之为奉宸令,张昌宗为副,主持编撰此书。在这个“项目”上,宋之问同张氏兄弟成了上下级同事。

  现在问题来了。何时何地,需要宋氏为张易之倒尿盆?

  在张家吗?难道张家没有下人?要一个访客去倒尿盆?传出去了,宋氏的名声固然没了,张易之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宋家吗?同样的道理,难道宋家穷得连下人都没有了?

  不在张家,不在宋家,那就在他们编书的内庭了?众目睽睽之下,当红诗人不顾形象,跟太监宫女抢着替上司倒尿盆?

  巴结张易之?用别的方式不好吗?史传张氏兄弟的诗文皆是宋之问与沈佺期等人代笔的。不说代笔,就是帮忙润色修改,这种献媚不比倒尿盆要高雅得多吗?

  再说了,巴结张氏有什么好处?好接近女皇?可在张氏进宫之前,宋之问就已是女皇身边的红人了。“龙门夺袍”,直接上了“热搜榜”,早传遍大江南北。靠无匹诗才,宋氏把女皇本已赐给别人的锦袍,生生“夺”了回来。这是何等的荣耀?又是何等的风流?妥妥的宫廷才子第一人呐!

电视剧《大唐文宗》讲述了女皇武则天与诗人们的故事,图为张钧涵饰演的宋之问。图片来源于网络。

  现在倒好,急巴巴地给张氏倒尿盆,连处江湖之远的张鷟都知道了,朝野还不传得沸沸扬扬?女皇还会要那双捧过尿盆的手来写赞美诗吗?朝堂还有人敢跟宋氏结交吗?

  没有史料证明,宋之问与张鷟有过什么恩怨。不过,宋氏与张鷟年龄相仿,又都少年成名,中过进士,属同一时代的风流人物。一个是朝廷红人,写应制诗无人能敌,后来又与沈佺期成了唐代律诗的奠基人,其贬谪诗一出,就被竞相传诵,庙堂江湖通吃。一个是民间红人,写传奇小说,风靡一时,雅俗共赏,贤愚皆迷。据说连女皇看了都心动,但因张鷟名声太差,不敢召之入宫,委以重任。

  张宋之间,有没有瑜亮之隙?我不好揣测。但“捧溺器”这种描写,显然不合常理。就好比老百姓设想的帝王生活,每天都可以吃三大碗鱼煮粥,幸福得要死。

  

  破窗效应,是说一幢房子的窗户破了,若不及时修补,就会有更多窗户被砸坏。宋氏被污名的过程,就如破窗效应。你宋之问既然可以给上司端尿盆,那还有什么无耻的事做不出来呢?

  宋氏故去几百年后成书的新旧唐书都言之凿凿,说宋氏流放岭南不久,就悄悄潜回长安,躲在好友张仲之家。其时张仲之正与王同皎等人密谋刺杀武三思,被宋之问无意听到,忙遣人告发。结果张仲之等人被判斩头,宋氏却一跃成为鸿胪寺主簿,“天下丑其行”。

  真是胡说八道啊!

  705年春季,张柬之等五大臣发动“神龙政变”,逼女皇退位,同时诛杀张易之兄弟,将“附张”权臣数十人贬去偏远地区。“附张”当然是借口,目的是要将女皇的政治班底一窝端掉,让这只垂暮老虎彻底丧失爪牙。

  同年11月,中宗与皇后拜谒太庙,承受徽号,大赦天下。没几天,女皇逝世,“附张”逆臣由此也被列入赦免名单。这里头有复杂的政治因素。狡兔死,走狗烹。中宗不想在史书上留下逼母退位的污名,就将张柬之等参与政变的大臣,以各种理由陆续贬谪四方。同时重用女皇的侄子武三思,并把宋之问、杜审言、阎朝隐、崔融等所谓“逆臣”都召回长安。

  稀里糊涂被贬谪,又稀里糊涂被赦免。宋氏高兴之余,当即挥笔作诗,题为《初承恩旨言放归舟》。

  王同皎与张仲之谋杀武三思失败,被中宗以谋反罪斩于都亭驿处的时间,史书记载得非常清楚:神龙二年(706年)三月初七。

  现在,再来读宋氏的《过汉江》:“岭外音书绝,经冬复历春。”通过此诗的记叙,我们就可以推出宋氏贬谪岭南的时间顺序:705年春末夏初,宋之问从长安出发,秋天到达岭南。在岭南过了一个冬天和一个春天。706年夏初,接到赦免令,起身北返,过汉江时,已是秋天。“秋虹映晚日,江鹤弄晴烟”(《汉江宴别》)。

  这时距张仲之等人谋刺失败,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新旧唐书同时说宋之问悄悄潜回长安,之后恩将仇报,卖友求荣,可真能瞎编啊!

  《景龙文馆记》是宋氏好友武平一所著,其中记录了中宗时期,宋之问参加皇帝举办的大型文学活动,就有15次之多。说明返京后的宋氏,凭借诗才,在中宗朝同样混得风生水起,并未因自己的“告密丑行”而被人孤立,从而惶惶不可终日。

  

  最让现代人津津乐道的,是宋氏杀甥夺诗。说是宋之问极爱虚名,见到外甥刘希夷有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心生慕意,就想据为己有。外甥不予,宋氏恼羞成怒,用土袋将其活活闷死。

传统史书中的宋之问、刘希夷形象。图片来源于网络。


  至此,宋氏阴险凶残、贪名悖伦的形象被推至巅峰。

  始作俑者为《大唐新语》,称刘希夷“为奸所杀,或云宋之问害之”。此书的作者是唐代刘肃,成书于807年。此时离宋氏712年去世,有近百年。

  之后,《刘宾客嘉话录》将此事坐实。“之问怒,以土袋压杀之。”此书是刘禹锡弟子韦绚在856年,整理刘禹锡的谈话记录写成的。

  1304年,《唐才子传》出版,里面详细记载了宋氏杀甥夺诗的原因与过程。造谣的轨迹非常清晰,先以不肯定的语气存疑,然后轮番上阵,添油加醋,坐实此事,让后人不得不信。《旧唐书》这回倒是没参与编造:“刘希夷,善为从军闺情之诗,词调哀苦,为时所重,志行不修,为奸人所杀。”

  现无史料可证明宋之问的清白。只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唐才子传》声称,刘希夷于上元二年(675年)中进士,时年25岁。死时不到30岁。不到30岁,最大不过29岁,那便算他是679年去世的。

  而《新唐书》说宋氏“甫冠,武后召与杨炯分直习艺馆”。“甫冠”的意思是刚刚满20岁。宋氏在《秋莲赋》的自序言道:“天授元年,敕学士杨炯与之问分直于洛城西。”天授元年是690年,就是说,宋之问690年20岁,那么679年他便只有11岁。就是说,11岁的舅舅为了夺取29岁外甥的诗句,背着土袋将他闷杀了。

  闻一多先生又考证宋之问出生于656年,就按他的说法,675年刘氏25岁,宋氏仍比刘氏小6岁。没有史料表明,宋氏有一个比他还大的刘姓外甥。

  从史料和宋氏的诗歌内容可以推知,宋之问有两个弟弟,并且至少有两个妹妹,弟弟宋之悌比他足足小了10岁。若是宋之问上面还有一个姐姐,那得比他大22岁以上,才可能生下一个比他大6岁的外甥。

  试问,宋之问的父亲宋令文得有多早慧,才能生一个比长子还大22岁以上的长女?要知道,安史之乱前,唐朝人口已高达五千多万,晚婚晚育已成潮流。唐代很多历史名人,结婚都很晚。

  我们算宋父是人间奇迹,早婚早育,直到20余年后才得长子。然后宋家长女也早婚早育,以至外甥比最年长的舅舅还要大6岁。

  可是,单从名望推断,宋之问也不必夺诗刘氏呀!舅舅宋之问19岁就中进士了,所作五言诗,当时无人能及,算得上少年得志的典范吧?而外甥刘希夷的声名远不如舅舅。现在好了,就因喜欢外甥的两句诗,舅舅就暴起杀人?

  如果你要说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跟宋之问的《白头吟》如此雷同,不是他还有谁?那么我告诉你,张冠李戴的现象,在历史上其实司空见惯。现在收录在宋氏名下的好些诗,都还没最终确定作者。过去信息不发达,诗歌在民间抄来传去,把作者搞混了,一点都不奇怪。

  

  《朝野佥载》本是笔记体小说,却被很多史学家当作正史,《旧唐书》《新唐书》《太平广记》《唐才子传》甚至包括《资治通鉴》,都不加考究地大量采用,并且凭空捏造,无中生有。

  历史既然不足为信,那我们就去读诗吧,看看诗中的宋之问究竟如何?

  宋氏诗名虽大,细读之,我却有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我可能更喜欢李白、杜甫、韩愈他们,诗含剑戟,摧肝裂胆,充满了雄性的力量与悲愤。

  宋氏之诗,若参照现在的网络文学来划分,应该属女频文学。或者说,属少儿文学、青春文学。如一条清澈小溪,汩汩流淌,时有珠花溅玉,白练映虹。心思单纯恬美,表情惺忪呆萌。世界报我以痛,我报世界以歌。

  诗中的宋氏,就像十八岁的恬静少女,对大千世界充满了毫无戒备的善意。他又像一只纤弱豆娘。你握它在手,它柔软挣扎一会,就安静了。你要它死,它死得无声无息。你放开它,它稍展薄翅,款款飞开,不留一点气力恨你。

  我们不妨先来欣赏他几首贬谪诗。

  “南国无霜霰,连年见物华。青林暗换叶,红蕊续开花。春去闻山鸟,秋来见海槎。流芳虽可悦,会自泣长沙。”

  这首名为《经梧州》的诗歌,跟王维、孟浩然他们的山水田园诗有什么区别?如果不了解背景,你会将它当作一首贬谪诗吗?可这哪有贬谪的心情呀?他是在天堂呢,一脸陶醉,心里美得冒泡。

  诗到末尾,他突然惊醒:“呀?虽然景致迷人,可我也得有一份作为贬谪人的自觉呀,得空我是不是要像贾谊那样,伤心哭泣一下下?”

  呵,你说气人不气人?呆萌不呆萌?如果线路图没错的话,这应该是他第三次贬谪了。并且不久后,他就会被唐玄宗赐死于广西钦州(一说桂州)。

  宋氏的悲剧根源,一是应制诗写得太好,霸榜朝堂二十年,实在是太“讨厌”了。无声中,不知得罪了多少同僚。李白有才,也会遭人嫉恨。但老实说,人家可能会更恨宋之问一些。李白的诗才没有给他带来更多的“附加值”,而宋氏凭借诗歌,牢牢霸榜“浩荡皇恩”。

  在嫉妒者看来,宋氏凭的不是才华,而是谄媚功夫。可谁又想过,应制诗也不是那么好写的。既要博学机敏,又要温平从容。需要的不是出奇、出新、出险,而是要自然中庸,正大光明,保持“风雅颂”的纯良品质。它是学问、才情和人品的综合考量。

  宋氏是天生的谦谦君子,写出来的应制诗,四平八稳,引用的都是好典故,呈现的都是好喻意,加上“呆萌”的心灵始终灿烂明媚,使得他的诗意永远春风和煦。皇帝就喜欢这种花团锦簇的歌颂诗篇。

  其二,宋之问不懂政治斗争的残酷性和复杂性,他所犯的最大错误,是在女皇、武三思及他儿子武崇训死时,先后给三人写了挽诗,高度评价了三人的生平,给自己“党附”留下了证据,这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悲哀的是,不是宋氏的胆子有多肥,而是他根本不懂这些。他只觉得别人对自己好,自己就要感恩戴德。

  女皇和武氏父子死时,中宗所代表的朝廷,对他们的评价,都是积极正面的。李隆基扶持父亲李旦上台后,新朝廷的口风马上变了。

  在那个朝政瞬息万变的时代,“很傻很天真”的宋之问,搞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在最微妙的时候,接连写出不合时宜的悼颂诗。

  《明河篇》是宋氏的长诗代表作,写得纯净雅洁,纤尘不染。但淫者见淫,两百年后一个叫孟棨的官员在笔记小说《本事诗》中,截取《明河篇》最后四句,“明河可望不可亲,愿得乘槎一问津。更将织女支机石,还访成都卖卜人”,当作是宋氏向女皇自荐枕席的证据,并编造女皇嫌他口臭而拒之的荒谬之言。

  你撕一口,我咬一口,伤口越来越大,之后各种编排就更容易了。李唐过后,历代史家始终觉得武则天称帝是抹不掉的奇耻大辱,对女皇疯狂否定和抹黑。对武周朝的红人权臣,“那史册,温柔不肯,下笔都太狠”,而不单是针对宋之问。只是因为宋氏的黑靶子是最先竖立的,所以他的污名化程度甚高。

  沈佺期在《被弹》诗中,曾愤怒抗议自己的不公平遭遇:“万铄当众怒,千谤无片实。庶以白黑谗,显此泾渭质。”

五言律诗正是在宋之问、沈佺期手中完全定型,因此近体诗又被称为“沈宋体”。图为中华书局出版的《沈佺期宋之问集校注》。

  这诗用来形容宋之问,以及“神龙政变”中诸多被贬臣工,也恰如其分,都不过是政治角斗的牺牲品而已。他们或许有这样那样的性格缺陷,但绝不会如史书中描写的那般不堪。换句话说,武周朝臣工们的良莠,跟李唐其他时期没多少区别;跟整个封建时代的儒臣,也没有什么区别。宋之问他们,不过是生错了一个时代而已。

  今天,我之所以要为宋之问正名,就想证明,晚唐的士人与僧侣将宋之问作为君子请进道林寺的“四绝堂”中,把他当作岳麓山的“形象代言人”,绝对没错,他当得起。

  作者简介:谢宗玉,湖南长沙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现任湖南省作协副主席、毛泽东文学院管理处主任。代表作有《遍地药香》《贼日子》《与子书》《涂满阳光的村事》等。(编辑:李颖 彭培成 刘丹 尹玮;校对:谈梁)


【作者:谢宗玉】 【编辑:彭培成】
关键词:山水洲城记 岳麓山 重阳 宋之问 杜甫 武则天
>>我要举报
晚报网友
登录后发表评论

长沙晚报数字报

热点新闻

回顶部 到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