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沃若:岳阳楼冥想
美哉!洞庭天下水,一碧万顷;壮哉!岳阳天下楼,一瞥千秋。曾经,我用这样的赞美,把游历的心情打扮。
可是,每当我面朝这一方风景,听着车轮的节奏走去,或者荡开湖面穿过漫天芦花,在水边仰望,却又揣着些许彷徨,甚至有点却步。 有一种困惑是与生俱来的。我常想,历朝历代官府民间整修重建岳阳楼,竟达67次之多,用心用情有加,几近图腾呵护,这是源于什么样的情结呢?每每不得其解。
阅天下名楼,有“落霞与孤鹜齐飞”者,秀极江南;有“欲穷千里目”者,恢宏高渺;有“江城五月落梅花”者,俯仰山川……雄秀绝伦,风华极致,或未可比岳阳楼世遗三绝?
三绝者,一为如意斗拱盔顶翘角,为中国古建筑一绝,独步天下,或曰只涉建筑物理一隅;二为李白手迹“水天一色,风月无边”独联悬世,或曰亦仅为妙联宝墨孑遗;三为范公范文《岳阳楼记》誉满神州,以忧乐匡天下、化蒸黎,灵魂一笔,烛照千秋,可谓古今仁人,高山仰止。
遥想范公当年,“微斯人,吾谁与归”,隐约三分孤独,此曰贤哲之殇。“古来圣贤皆寂寞”,总是有别于时人的,一如这游览胜地,万物都睡了,只有灯还醒着。而正是这独醒,照亮了黑的夜,让人读懂夜的黑。敦化之功,无声无息,蕴含于云梦大泽的波光点点,映衬于华夏天空的云卷云舒,镶嵌于历代岳阳楼的宏模巨构之中。建筑是文化的沉淀,文化是建筑的灵魂,它们无疑寄托着过往时空的人文理想,推动历史走到今天。
灵魂不死,它是在不断生长中感化山河,演绎天伦的。
洞庭湖滥觞于洪荒,数万年修得湖广熟天下足;岳阳楼肇建于三国,更名于唐,驰名于宋,为“忧乐”二字坚守千年,特立独行,无怨无悔。这里有帝子专情的千古绝唱,把爱的缱绻系于人与神的流连;这里有“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蒹葭,把爱之根茎广植于水土勾连的尘世;这里有范希文、滕子京塑像,作为庆历新政的化身,他们和范文雕屏一样,是灵魂的物化,衬托出涵虚混太清的胸怀,传导出衔远山吞长江的气势,释放出先忧后乐的大爱情怀。
哦!我终于卸下了彷徨。
大爱,是大自然的信仰,从最原始最底层的旮旯里生长出来,默默无闻、从容不迫铺向远方。譬如蒹葭贱微,下栖卑湿之地,根茎花叶倾全身而济世,故能与兰芷为伍,开玉树之花,把国风一直唱到今天。大爱,是忧乐二字的底色,爱民爱国。苍生在上,泱泱寰宇,有此充盈大爱,方能有辛夷杜若石兰共芳菲;熙熙人境,若无黎庶为基之厚德,断不会有民生枝叶繁荣昌盛。我想,这便是岳阳楼生长至今的活的灵魂。一旦拥有这种自觉,我们走近它或者想到它的时候,才会在洗礼和皈依中升华境界,平实步履,行稳致远。
昔闻道光岳州知县盗楼内雕屏,机关算尽,致殁全家,雕屏则如河图洛书出水故事重见天日。今有所悟:无大爱者,名利可窃,灵魂是窃不来的;即便剽取有获,苟且得意,失了自我,所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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