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夏天的时候

　　文 |周实 

　　一

　　虽然已是夕阳了，只剩一抹残影了，依旧还是这么强烈，整个林子一片橙光。

　　树木长得差不多高，高的没有高多少，矮的也没矮多少，高的矮的参差着，形成许多的阴影。只有在这样的林子里，才能清晰地感觉到光和影的差别吧。

　　光就是光，影就是影。

　　光始终是沉稳的，影却显得有些凌乱，随着风动而零乱。

　　只有在这严酷的盛夏，影才显得美好的。

　　树枝摇动着，影在跳动着，现出一幅幅的动画，让你看到好多好多，让你想到好多好多，就像在放电影一样。

　　美妙的电影，梦一样，两者却又不一样。

　　电影犹如存在的梦，梦是不存在的电影。

　　空气的色彩变幻着，景物的色彩也在变。渐渐，渐渐，由橙变紫，起起伏伏，液体一般。凹凸的城市昏暗下来，突然之间，黑夜到来。

　　这黑夜是怎么来的?一下就铺天盖地了。

　　白昼来临时，你能看得见，看见一个点，一个小白点或一个小红点。

　　黑夜呢，就不是，它也应该有个点的，一个那么小的黑点，然后，黑点慢慢扩大，然后再是这么一片。

　　可是，我却看不见。

　　我看见的只是黑夜，这么大的一片黑夜，突然之间，笼罩下来，天地就是一个色了。

　　那些光，不见了。那些残影，也没了。

　　二

　　每当空闲下来的时候，便想回忆自己的一生，即使一生还在继续，还没走到那个尽头。

　　这一生的所见所闻所感觉的所有一切若想理出一个头绪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每次，我都用心思想，每次都是徒劳无功。

　　每次想的那些事情，都是那么微不足道，碎得犹如鸡毛蒜皮，没有意义。贫乏、单调，断断续续，画面模糊。

　　我多次想从头开始，就从我的童年开始，这样可能有条不紊，结果却是搅成一团，全都集中到了一天，或者某一天的晚上，而且都与童年无关，甚至完全不着边际。

　　思维为何会这样呢?为何人家不是这样?为何人家大都那样，清清楚楚，一二三四……

　　比如，此刻，我想童年，浮现出的却是青年，十六七岁那个时候，经过两年的修路建桥才得到了一份工作，一份稳定的正式工作——区办小厂，学徒，打铁。

　　那小厂在巷子深处，每到盛夏热得就像一条正在轧压的钢坯，而我们，我和我的师傅们，一个个都浑身油亮，好似那条火红钢坯所脱落的灰黑坯皮。

　　三

　　夏天的时候，想起冬天，我是这样的喜欢冬天，盼望夏天快点过去，盼望冬天快点来临。

　　冬天的时候，想起夏天，我是这样的喜欢夏天，盼望冬天快点过去，盼望夏天快点来临。

　　夏天的时候，想起冬天，想起冬天的那些夜晚：雪籽沙沙打着窗户;积雪脚下吱嘎作响;听着北风乱窜呼啸，一阵阵地刮过街道。可惜，现在无铁炉了，不能感受那炉火了。围炉向火的那种情景只在乡下还存在了。暖暖的空调软软地吹着，让人觉得一种失落。

　　冬天的时候，想起夏天，想起夏天的那些白天：一条短裤，一件背心，浑身上下轻轻松松;实在热了，跳进河里，漂着，浮着，朝天仰着，看着白云走走停停，看着江鸥上下俯冲，然后，驮着夕阳归去，融入一片暮色之中。

　　这些多为少年时分所感受的一些情形，如今已是暮气沉沉，眼角已现鱼尾之纹。

　　少年的时候不想老年，老年的时候常想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