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坤夜读丨我的父亲在水田冲浪（有声）

　　四月时节，禾田漫水，正是耕时。

　　父亲82岁，不晓得他是怎么把柴油机、铁牛运到田里的。

　　他拿起摇把，伸进柴油机的小嘴，咣咣摇几下，柴油机就突突突地叫了起来。

　　父亲坐上铁牛，挂挡，铁牛溅起一路泥水。

　　此刻，他挺胸平视，指挥铁牛纵横驰骋。

　　尽管他牙齿稀稀拉拉，身体瘦得皮包骨，却十分倔强，坚持要像个战士一样，在水田开疆辟土。

　　春节前，我曾把这铁牛拆掉了，把柴油机抬到楼上。我下定决心要阻止他的战斗，化解隐藏的危机。

　　节后，屋前的桃树渐次冒出芽儿，肥硕的大鹅斜着头看父亲。禾田草色青嫩，像抹了一层绿色的油。这些，都与父亲无关，他坐在台阶上，无精打彩。

　　我从长沙回乡下多次劝他，不种田，去打麻将、看花鼓戏、喂鸡养鸭，也是一种消遣。如果时间有尾巴，我们要抓住它，愉快地逗留。

　　父亲喜欢看戏，附近的乡村只要有戏看，我就拖着他去。父亲养了一群鸭，每天可以收捡一篮子蛋。

　　春光烂漫时，水田刚刚犁过，像一页页翻开的书，父亲看戏时，眼睛瞟向旁边的水田，脸上浮起不自然。

　　今年三月底四月初，长沙的工作有些忙，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回老家。

　　4月9日，我回老家时，突然发现铁牛已经到了水田里，柴油机也架上去了。水田混浊，明显刚刚整理过。

　　父亲看到我回来，不顾身上的泥，再次发动柴油机，铁牛就像青春小伙，吼叫着和时间赛跑。

　　父亲头发凌乱，上衣敞开，古铜色脸上沟壑纵横，他驾着铁牛，在水田冲浪。

　　我的父亲，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他在深入交流，释放人生。

　　这一天，他还问了我一些无人机的事情，难道他还想操纵无人机给农田撒药施肥？

　　唉，我那不服老的老父亲啊。